互联网上热闹了好几天的“济源市委书记打耳光”事件有了新的进展,打人书记张战伟被免去了书记职务。
一记耳光,不仅打出了网络上的轩然大波,引发了滔天民意,最终打掉了自己的乌纱,断送了美好前程,代价不可谓不大啊。
其实,类似的前车之鉴早就存在。想当年,渝督气势正盛之时,也是一时没搂住火气,打了渝六扇门总铺头王一记耳光,这才引出后面王总铺头怒闯美番驻川领馆、渝督锒铛入狱、夫人密室杀人案发等一连串惊天大案,被网民称之为“一记耳光引发的血案”。
可见,耳光这玩意,不是轻易可以打的。
“打耳光”自古有之,古代叫做“批颊”。打人耳光,就是“手批其颊”。唐宋之后的俗文学中,也有“吃掴”、“吃耳刮子”等说法,文雅的说法叫“掌掴”。其对精神的侮辱,要远甚于肉体的损伤。俗话说,“打人不打脸,骂人不揭短”,一旦连脸都打了,未免太不给人留余地,彼此的矛盾也就公开化了。
中国历史上古时代是贵族社会,讲究礼法,彼此见面都要长揖到地,打耳光之事自然是少之又少。此后虽然贵族式微,但传统影响还在,类似打耳光这样具有强烈侮辱性色彩的攻击,在史书上不太易见,只能说或许有之。打耳光的发达,是在唐朝以后的事情。按照许多学者的理解,唐朝恰好是贵族社会的完结,平民社会的开始。
唐代女皇武则天的第一个面首叫薛怀义,原先只是个贩卖药材的商人,得到武则天的宠幸之后飞黄腾达,权势熏天,连当朝大臣都免不了受他折辱。某天,薛怀义在宫中遇到宰相苏良嗣,神情傲慢,举止无礼。唐代宰相地位非常隆崇,史书上称为“礼绝百僚”,苏良嗣见此大怒,命身边随从打了薛怀义的耳光。事情随后传到了武则天耳中,她倒没有报复苏良嗣,只是吩咐薛怀义不得冒犯宰相。
唐代之后,关于打耳光的记载渐渐多了起来,挨打的不止男宠、大臣,皇帝也未能幸免。后唐庄宗李存勖即位后,自以为天下一统,外无强敌,骄傲自大,残暴荒淫,任用伶官,不理朝政。整天与伶人化妆唱戏,亲自扮演角色,艺名“李天下”。一次唱戏时,连喊两声“李天下!李天下!”有个叫敬新磨的伶人跑上前去,打了李存勖一耳光。李存勖问为什么打他,伶人说:“李(理)天下只有一个,为什么你连喊两声!”敬新磨在这里用了双关语,李、理同音,理天下,就是治理天下,表面上扇了皇帝耳光,暗地里大表忠心。李存勖被这个马屁拍得龙颜大悦,重重赏赐了他。因此,众叛亲离,天下大乱,同光三年(),部队叛乱,李存勖在混乱中中箭而死,帝位被李嗣源夺去。欧阳修作《五史伶官传序》说李存勖“数十伶人困之,而身死国灭,为天下笑”。
由此更可见打耳光的威力。
唐宋之后,平民社会发达,表征之一就是说书和演义的兴盛,对人、事多有十分生动的描写,打耳光遂频频见诸纸上,明清小说中尤其不少,《水浒传》中尤其常见,大概是因为《水浒传》多写中下层市井俚间生活缘故,比如阎婆惜和张文远、潘巧云和裴如海相好,都有“打你耳刮子”的调情、撒娇之语。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第五十回《插翅虎枷打白秀英,美髯公误失小衙内》,因为雷横听唱没带钱,惹恼了郓城县令粉头白秀英,被号令在勾栏门首戴枷示众,雷横老娘心疼儿子,嘴里不干不净,“白秀英大怒,抢向前,只一掌,把那婆婆打个踉跄,那婆婆待挣扎,白秀再赶入去,老大耳光子只顾打。这雷横己是衔愤在心,又见母亲吃打,一时怒从心发,扯起枷来,望著白秀英脑盖上,只一枷梢,打个正著,劈开了脑盖,扑地倒了。众人看时,脑浆迸流,眼珠突出,动弹不得,情知死了”。
一代红粉佳人,绝色尤物,只因一时气愤,打人耳光,而落得个“揉碎桃花红满地,玉山倾倒再难扶”。
当然,打耳光也不是一点好处也没有。《儒林外史》中范进因中举而发疯,多亏了胡老爹的一记耳光,才从人事不省中醒转过来。
文人热衷清谈,行为放浪,不拘礼法,诸如章太炎掌掴梁启超,刘文典怒斥蒋介石而被打耳光,都可列入“忿狷”和“简傲”一类,放在今日,定可成为网络头条上热搜。